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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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前塵番外其一
蘇甜是被一道縹緲的聲音吵醒的，她站在蒼白空茫的區域中，四下尋找，有些無措。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了，只記得自己睡了一覺，被喚醒就來到了這裏。
難道現在依舊是夢？她還在夢裏未曾蘇醒？
或許只有這個理由，才能解釋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吧。
在這片不著邊際的區域裏，蘇甜也分不清方位，幹脆朝前面的方向一直走去。
但漸漸的，她看見了隱隱約約的光亮。
蘇甜順著光線一路前行，再次踏入區域時，發現已經來到了一家醫院。
她看著周圍的人來來去去，似乎誰都沒有發現醫院裏突然多出來了一個人。
直到有一位護士拿著東西匆匆路過，等蘇甜回過神來時，兩人已經快要撞上。
蘇甜心下一驚，正要避開。
她的身軀卻被人徑直穿過，虛化為幻影，直到那人穿過她離去，身影才逐漸成形。
蘇甜怔怔回頭，看著剛才撞到她的護士頭也不回地遠去，下意識擡起了自己的手。
虛幻，朦朧。
仿佛能穿透它，看見另一端的實影。
是了，她想起來了。
蘇甜楞楞地說道：“原來……我已經死了啊。”
死在沖喜的那天。
她用最疼最慘烈的方式，結束了自己那可笑的一生。
可人死之後不都會去地府嗎？她為什麽會來到這裏？
蘇甜不解地看著眼前的一幕，來往的沒有一個是她熟悉的身影。
她想要離開，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沒辦法離開這片區域。
直到有人提著餐盒過來。
在這裏待得有些無聊的蘇甜漫不經心地擡眼，一張棱角分明的英俊臉龐出現在她面前。
原本一絲不茍得甚至有些嚴肅的青年，此刻臉上卻帶著少有的倦意，甚至眼圈也有些泛紅，也不知道是不是熬夜帶來的後遺癥。
向來最註重儀表的他，此刻連西裝微皺的衣領都來不及整理。
霍希。
她母親的繼子。
她名義上的哥哥。
還真是好久不見了，在她快要徹底遺忘過去之時，在她結束了這一生之後。
蘇甜看著他提東西走進病房，門未被徹底合上，可她卻沒有一點想要探究的心思。
病房門內的病人會是誰呢？
如果不是她，那就是霍希的父親了吧。
可無論是誰，這一切又和自己有什麽關系呢。
蘇甜收回視線，漠然地望著走廊。
霍希深吸一口氣，眼中的濕意不再這麽明顯後，才慢慢走進病房。
霍明誠才剛剛給病床上的人掖好被子，原本應該睡著的人卻再次睜開了眼睛。
她睡得不熟，一點微弱的動靜就能將她吵醒。
寧士蘭睜著眼，視線卻虛虛地放空，不知道落在何處。
“寧姨。”霍希把帶來的東西放好，輕聲喚道。
寧士蘭怔怔地望著空蕩的病房，許久，才回過神來，“啊，是小希呀……”
她伸出手來，由於過於消瘦，袖子都顯得有些空蕩，滑落下來時，露出手臂的無數道傷口。
其實不止手腕手臂，但凡是能看得見的地方，幾乎都留有著猙獰的傷痕。
寧士蘭的自殘行為越發嚴重，有時候甚至需要鎮定劑才能安靜下來。
霍明誠與霍希甚至不敢讓她單獨待著，也不放心讓護工來照顧，每次都至少會留下一人陪著她。
就更別提顧及遠在港城的蘇甜。
港城那邊即使留有人照看，可畢竟遠水救不了近火，哪怕有再多的布局，也總會有疏漏的時候。
如果不是這樣，他們不會在寧士蘭又一次生病之後，才得知港城那邊的消息。
霍希坐在病床邊，握著寧士蘭的手，微微垂著眸，心下一片荒涼。
他不知道要怎麽告訴寧姨這個消息。
就連他都接受不了蘇甜的死，更何況是愛女如命的寧士蘭。
“小希，蘇蘇呢？她還不是不肯見我嗎？”
“……”霍希沒出聲。
在死一般的沈默裏，寧士蘭隱隱察覺到了什麽，握著霍希的手越發用力，“怎麽了？是不是蘇蘇出什麽事？我……我有讓很多人護著她的，我還給了他們這麽多錢……”
寧士蘭逐漸語無倫次起來。
霍明誠急忙趕來，想要安撫她，卻被妻子的絕望神色弄得一怔。
一個不敢想的念頭逐漸浮現在心頭。
他下意識看向兒子，霍希卻只低著頭，微微攥緊的手用力得近乎泛青。
“說話呀？為什麽不說話？到底怎麽了啊？”寧士蘭急切地問道。
霍希猛然擡頭，露出一張滿是淚痕的臉龐，他咬著牙，唇瓣已經被咬得滲出血來。
“寧姨。”霍希忍住顫音，不忍地開口，“妹妹……妹妹她走了。”
一瞬間，兵荒馬亂。
寧士蘭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一把推開了他們。
霍明誠按下按鈕叫醫生過來，一邊攔著寧士蘭，一邊還得護著她，免得她又傷到自己。
“走開！都給我走開！”寧士蘭崩潰地大叫，“我要我的蘇蘇！我的蘇蘇呢，我的女兒……”
她倉惶無助地四下張望，“我……我把她弄丟了……”
“都是我不好的，都是我的錯。”
護士與醫生急匆匆趕來。
蘇甜看著他們都往同一個地方走去，望著那邊的病房看了許久。
門沒被徹底合上，隱約能聽見裏面的哭喊聲。
她的心好像也被揪住了，一滴淚緩緩從眼眶落下。
蘇甜伸出手來，怔然地接住。
鬼，也會哭嗎？
哭鬧聲似乎也越來越大，有的人已經開始好奇地朝那邊張望。
這和她無關。蘇甜這樣想道，可內心的憂傷與無助又是從何而來。
好像有什麽在控制著她的感情，她似乎在為誰的悲傷而悲傷著。
蘇甜默默地捂住心口，在病房門徹底關上的那一瞬間擠了進去。
待她看清病房狀況時，卻不由得楞住了。
這還是她記憶中寧士蘭的模樣嗎？
在蘇甜記憶裏的母親，永遠都是那麽從容優雅，幾乎不會有這麽狼狽不堪、歇斯底裏的時候。
她唯一一次狼狽逃離。
只有兒時，蘇甜惡狠狠咬住她的手，對著她大叫讓她滾的那次。
蘇甜近乎是報覆性地看著她不知所措、想要靠近自己卻又不敢接近的樣子。
——你說會永遠愛我，但是卻把愛分給了另一個孩子。
蘇甜應該感到痛快的，可當寧士蘭茫然然離開蘇家的時候，她心裏卻是一片荒蕪，好像有什麽東西也跟著一同消失了。
也是從那天起，她抵觸寧士蘭，以及她身後有關霍家的一切。
寧士蘭不是和霍明誠結婚了嗎？他那麽愛她，為什麽……她會變成這樣？
蘇甜看見了寧士蘭身上的傷。
她自殺過，自然知道那些猙獰的傷疤意味著什麽。
她一直以為所有的人都在朝前走，只有自己被拋下了。
可是眼前的一切，好像與她的認知出現了偏差。
蘇甜伸手，想要觸碰她的傷疤，毫不意外地穿過了寧士蘭的手臂。
原本還在奮力掙紮的寧士蘭動作卻停頓了一下，她緊張地望向四周，小心翼翼地喚道：“蘇蘇，是你嗎？”
蘇甜一楞。
寧士蘭的臉龐都已經被淚水打濕，她茫然無措地繼續喊著，“蘇蘇，你在哪裏？出來見見我好不好？”
蘇甜無法回應，也給不了她回應。
她只能站在原地，輕輕地說道：“我在這裏，可是……我應該要怎麽面對你呢？”
一劑鎮定劑打下來，寧士蘭倒在霍明誠懷裏。
他嘆息著，將人抱回到床上。
醫生們在做完檢查後離開了病房，屋內就只剩下蘇甜他們。
她走到窗外，看著外面的天空，忽然間烏雲密布，大雨滂沱。
霍希走過來關窗，即將要碰到蘇甜時腳步一頓。
蘇甜靜靜擡頭，看著這位陌生而又熟悉的哥哥，他望過來時，有那麽一瞬間，蘇甜以為他看見了自己。
霍希緩緩關好窗戶，低語了一句，“真奇怪，總感覺剛才好像有人。”
只是他認真地觀察了一圈，始終沒有發現另外的身影。
原本以為醒過來的寧士蘭會歇斯底裏，但沒想到她卻比以往都要冷靜。
越是這樣，就越是令人擔心。
即使出院回到了霍家，霍明誠父子倆也從不敢讓寧士蘭落單。
但在那之後，寧士蘭再沒有過自殘行為。
她安靜地吃藥，冷靜地處理著與蘇家有關的一切。
慢慢的，似乎再也看不見她當初那般歇斯底裏的樣子。
霍家父子見寧士蘭重新振作起來，而她也提出想要出院，在經過了一番檢查，又在醫院觀察了幾天後，寧士蘭終於可以出院。
而蘇甜的活動區域從醫院改到了寧士蘭身邊。
她隱隱有些明白了，自己並不是不能離醫院太遠，是不能去到離寧士蘭很遠的地方。
蘇甜在寧士蘭身邊看著她逐漸吞並了蘇家的產業，對付蘇學義，讓他一無所有。
當蘇學義被趕出蘇家時，他的精神已然崩潰。
寧士蘭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地望著他。
可他卻只是瑟瑟縮縮地蜷縮著身體，嘴裏不住地喊著“魔鬼”“魔鬼”……
蘇甜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麽，居然會變成這般瘋瘋癲癲的樣子。
她曾經無比地渴望親情，可到頭來，什麽也不曾得到……不……或許……
蘇甜不禁看向寧士蘭。
她愛自己嗎？或許愛吧。
可是蘇甜再也無法親口從她嘴裏得到答案了。
“就是因為你……”寧士蘭的聲音響起，她看著地上宛若爛泥的男人，“就是……因為這麽可笑的理由……”
寧士蘭喃喃著，收回視線，再也不看他一眼，轉身離開。
而走到無人之處時，寧士蘭突然說道：“還有一個……就剩一個了……”
剩什麽？一個什麽？蘇甜不解。
“蘇蘇。”
寧士蘭叫道，蘇甜還以為自己被發現了，回頭看去，卻看見她只是神情迷茫地望著虛空，自言自語，“如果……我對聞時下手的話，你會怪我嗎？”
聞時……
蘇甜一怔，心底卻無悲無喜。
這對她來說，似乎是一個很久遠的名字了。
久到……她都快要忘記他了。
只是過了沒多久，就傳來他出車禍被撞成殘疾的消息。
霍明誠告訴她這個消息的時候，寧士蘭靜坐在臥室，只說了句：“便宜他了。”
蘇甜看著她如今的狀態，擰緊了眉頭。
寧士蘭在人前的時候，都是一副優雅從容的模樣，可蘇甜內心清楚，她心上懸了一把大刀，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落下來。
寧士蘭卻已然恢覆了精神，轉頭拿出一個相框，望著相片裏的人，撒嬌一般地說道：“好累呀。”
相框裏，是蘇甜小時候的照片。她坐在鋼琴前彈小星星，鏡頭外似乎有人叫她，於是她回頭，對著鏡頭笑了笑。
於是畫面定格。
寧士蘭照例對著相框說起自己今天做了什麽，只是提到蘇學義和聞時的一筆帶過。
之後又看了下時間，便換上睡衣，往浴室走去。
沐浴露的香味襲來，浴室內的玻璃也被氤氳出層層霧氣。
霍明誠打完一個電話，剛走到浴室門口，想提醒寧士蘭不要在裏面泡太久，就聽見裏面傳來了歌聲。
很輕，很溫柔。
是他曾經聽寧士蘭提起過的，她唱給蘇甜的搖籃曲。
霍明誠靜靜聽著，眉眼間露出一抹憂傷，亦不忍出聲打擾她此刻難得的安寧。
蘇甜聽著這首歌，再想起寧士蘭方才的神情，心裏頓時覺得有些不對勁起來。
她直接穿門而入，剛進到浴室，就聞到了一陣血腥味。
越是靠近這裏，血腥氣息就越是濃厚。
浴室裏放著一個自動播放的錄音機，正是它發出的聲音。
而寧士蘭靠在浴缸邊，用和蘇甜同樣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直到這一刻，她臉上都還帶著微笑，仿佛自己奔赴的不是死亡，而是一個美好的未來。
——寧士蘭陷入黑暗之中，瀕死前卻聽到了一個聲音。
“你有什麽願望嗎？”
“願望？”
“對，願望。”
她想了想，笑道：“我希望我的女兒，能夠擁有一對愛她的父母。”
如果神真的能聽到她的願望，那就幫幫她吧。
她不求別的，只望她的女兒蘇甜能夠幸福，順遂一生。
下輩子。
別再遇到他們了。
蘇甜靜靜地望著，緩緩蹲了下來。
一首歌之後，聲音卻沒有停，反而繼續吟唱的反常引起了霍明誠的警惕，在一次敲門無人應之後，他選擇強行打開浴室門闖進來。
耳邊的兵荒馬亂，蘇甜一概不想理會。
她只楞楞地望著，試圖去觸碰寧士蘭那抹笑容。
她死的時候到底在想什麽呢？為什麽還會露出這樣安靜美好的笑容？
“滴答”。
一滴淚落在了寧士蘭臉上。
可是，她還沒和母親說一句對不起啊。
蘇甜能感受到自己的靈魂一點點變得透明。
她快要消失了。
霍明誠小心翼翼將寧士蘭抱出浴缸之時。
浴室裏那漂泊無依的靈魂，也在瞬間消散了。
另一個時空，一個女嬰出世了。
父母抱著她，望著繈褓中的女兒，笑得很是慈愛。
“你看她笑得多甜啊，以後，就叫她蘇甜吧。”
前塵番外其二
聞時被接回秦家的時候，秦封的病情已經很嚴重了。
那時，他只能躺在床上，掛著葡萄糖用以維系生命。
老太太整天以淚洗面，在又一個私生子被接回來時，她已經失去了爭辯的力氣。
聞時被老爺子帶著來看望秦封時，她只是警惕地審視著他們，生怕兩人會對秦封做些什麽。
秦封緩緩地睜開眼睛，對母親露出一個安撫的眼神，然後，他便將視線落在了聞時身上。
平靜無波，就好似眼前的人與自己無關，他並不在乎他的到來會不會影響他的繼承權。
秦封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他遲早有一天會先父母離去，現在能茍活的每一天，都不過是偷來的時間。
秦封淡淡掃過他，最終將視線定格在了聞時手腕上那突兀的紅寶石手鏈。
如此貴重，顯然不是聞時那時候的身價能買得起的。
幾乎是下意識的，聞時將手背在後面，擋住了那冷清的審視。
但秦封似乎也只是隨意望了幾眼，沒太在意地收回目光。
秦老爺子自認為已經讓這兄弟倆會面，笑著說到下次再讓聞時過來好好陪著秦封，就帶著剛認回來的兒子出去了。
老太太望著他頭也不回的身影，眼中滿是恨意，隨後，目光落在虛弱的秦封身上，漸漸的，卻又紅了眼眶。
秦封感受到身邊的人來了又去，靈魂好像分成了兩半，一半虛弱地躺在床上，一半飄在半空，理智而又清醒地看著他們嘆氣憐憫。
他望著身邊的人，試圖從裏面找出一個期待已久的熟悉的身影。
可秦封究竟在等著的是誰，他也不知。
他只知道，自己好像弄丟了什麽。
心裏總有個聲音在告訴著他，不應該是這樣的。
可是，應該如何呢？
秦封不解地反問，卻始終得不到回答。
某一天，聞時又來到了他的床榻，應付性地在床邊待一段時間。
秦封再次看到被他遮掩般藏起來的紅寶石手鏈，不知怎麽，就回想起了那大片的血色。
他在浴室發現她時，她安靜地躺在血水裏，手腕上是被割了無數道的傷口，鮮血從猙獰的割痕裏流出來，是比這紅寶石更加鮮艷刺眼的顏色。
秦封閉了閉眼。
他想起來了，他曾聽聞的傳言。
他那還未曾見過幾次便已逝去的妻子，生前曾經與聞時是一對戀人。
可秦封沒在他臉上看到過戀人去世的憂傷，他似乎從未想起來過自己曾經有過一位戀人，且很快就找到了新的對象。
但即使這樣，也不影響他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
他不會有悔意嗎？
為什麽可以這樣辜負別人的真心？
秦封的心，前所未有地憤怒起來。
若是自己被這樣的人取代，他又怎會甘心？
也不知道是怎樣的意志讓秦封在堅持著，他竟一天天地撐了下去，且身體稍微有了好轉。
盡管不能恢覆到正常人的健康水平，但卻也比以往好上許多。
柳成旭在為他做身體檢查的時候，也不免替秦封感到高興，“說不定你真的能好起來呢！”
秦封沒接話。
他的身體狀況他很清楚，如今只不過是強撐著罷了。
畢竟只要有他在的一天，只要他還活著，還能言語，父親就絕對不會越過他，將秦家的擔子交到聞時手上。
天資聰慧且從未出過錯的長子，和仍在學習過程，還有得進步的私生子。
聰明人都知道應該選擇哪一個。
秦老爺子便越發猶豫，遲遲不曾確定聞時的位置，如果有的選，他還是更鐘意自小就在培養的長子。
但很快，老爺子就不需要再考慮了。
聞時的花心濫情，終於遭到了報應。
並不需要旁人多做什麽，秦封只讓人傳出風聲，他便被其中一位曾經仰慕過他卻又被傷害了的女孩子的愛慕者開車撞成了殘疾。
秦家養一個廢人的確不成問題，可秦家卻不會浪費資源去培養一個註定沒辦法繼承家業的廢人。
聞時很快就被老爺子拋棄。
秦封卻也在這個時候身體逐漸虛弱起來，他像是回光返照後強撐到了極限，身體的一切功能都走向衰竭。
在國外拍戲的秦昭終於得知消息，連夜趕了回來。
聞時成了廢人，秦洲不成氣候。
如果秦封不在，秦昭將會是唯一能挑起大梁的繼承人。
他陪在母親身邊，無措地望著兄長。
在秦老太太又一次哭暈過去之後，秦昭送母親回屋休息，再次回到秦封房間陪他。
秦昭聽著秦封宛若交代後事一般的遺言，抵觸地搖頭，近乎是紅了眼眶一般地問道：“我不，我不要！哥，您還在，我為什麽要學這些？”
秦封死死攥著他的手，反問道：“難道你要母親一人守著秦家？”
他們的父親靠不住，這是兄弟倆早就知曉的事實。
如果有一天秦封不在了，秦昭又不願意接下擔子，豈非又給了老爺子外面那些虎視眈眈的情人機會？
到時候他們的母親又該如何呢？
秦昭忍住淚意，“我……我知道了。”
秦封交代完所有後續，告訴秦昭家裏有誰是可信可依靠的後，就像是放下了什麽重擔，意識忽然間便模糊起來。
在哭泣聲中，秦封回想起了很久遠的事情。
他與蘇甜結婚那天，她低垂著臉，心不甘情不願地推著輪椅送他回房。
眉眼精致的女生冷淡擡眸，望向他時的目光滿是厭惡與憎恨。
那是蘇甜看他的第一眼，也是最後一眼。
秦封意識迷糊間不禁想道，若是在地府與蘇甜相見，她知道自己傷害了她的心上人，一定會更加恨他吧，說不定還會覺得他多管閑事，她哪裏需要他替她出氣呢？
只是他知道的還是太遲了些，否則，或許還能替她教訓一下吸血她的家人。
不過……
如果可以的話，他們還是不要在那個冰冷的地方相遇了。
她應該早點投胎，遇上一戶好人家，在愛意裏長大。
沒必要……在那麽冰冷的地方呆著。
秦封的意識逐漸渙散。
秦昭見他許久都未有回應，顫抖著手去探秦封鼻息，隨後，整個人癱倒在地。
異世界的新生命降生之時。
此界一個久久支撐的靈魂也已然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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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甜是被一道縹緲的聲音吵醒的，她站在蒼白空茫的區域中，四下尋找，有些無措。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了，只記得自己睡了一覺，被喚醒就來到了這裏。
難道現在依舊是夢？她還在夢裏未曾蘇醒？
或許只有這個理由，才能解釋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吧。
在這片不著邊際的區域裏，蘇甜也分不清方位，幹脆朝前面的方向一直走去。
但漸漸的，她看見了隱隱約約的光亮。
蘇甜順著光線一路前行，再次踏入區域時，發現已經來到了一家醫院。
她看著周圍的人來來去去，似乎誰都沒有發現醫院裏突然多出來了一個人。
直到有一位護士拿著東西匆匆路過，等蘇甜回過神來時，兩人已經快要撞上。
蘇甜心下一驚，正要避開。
她的身軀卻被人徑直穿過，虛化為幻影，直到那人穿過她離去，身影才逐漸成形。
蘇甜怔怔回頭，看著剛才撞到她的護士頭也不回地遠去，下意識擡起了自己的手。
虛幻，朦朧。
仿佛能穿透它，看見另一端的實影。
是了，她想起來了。
蘇甜楞楞地說道：“原來……我已經死了啊。”
死在沖喜的那天。
她用最疼最慘烈的方式，結束了自己那可笑的一生。
可人死之後不都會去地府嗎？她為什麽會來到這裏？
蘇甜不解地看著眼前的一幕，來往的沒有一個是她熟悉的身影。
她想要離開，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沒辦法離開這片區域。
直到有人提著餐盒過來。
在這裏待得有些無聊的蘇甜漫不經心地擡眼，一張棱角分明的英俊臉龐出現在她面前。
原本一絲不茍得甚至有些嚴肅的青年，此刻臉上卻帶著少有的倦意，甚至眼圈也有些泛紅，也不知道是不是熬夜帶來的後遺癥。
向來最註重儀表的他，此刻連西裝微皺的衣領都來不及整理。
霍希。
她母親的繼子。
她名義上的哥哥。
還真是好久不見了，在她快要徹底遺忘過去之時，在她結束了這一生之後。
蘇甜看著他提東西走進病房，門未被徹底合上，可她卻沒有一點想要探究的心思。
病房門內的病人會是誰呢？
如果不是她，那就是霍希的父親了吧。
可無論是誰，這一切又和自己有什麽關系呢。
蘇甜收回視線，漠然地望著走廊。
霍希深吸一口氣，眼中的濕意不再這麽明顯後，才慢慢走進病房。
霍明誠才剛剛給病床上的人掖好被子，原本應該睡著的人卻再次睜開了眼睛。
她睡得不熟，一點微弱的動靜就能將她吵醒。
寧士蘭睜著眼，視線卻虛虛地放空，不知道落在何處。
“寧姨。”霍希把帶來的東西放好，輕聲喚道。
寧士蘭怔怔地望著空蕩的病房，許久，才回過神來，“啊，是小希呀……”
她伸出手來，由於過於消瘦，袖子都顯得有些空蕩，滑落下來時，露出手臂的無數道傷口。
其實不止手腕手臂，但凡是能看得見的地方，幾乎都留有著猙獰的傷痕。
寧士蘭的自殘行為越發嚴重，有時候甚至需要鎮定劑才能安靜下來。
霍明誠與霍希甚至不敢讓她單獨待著，也不放心讓護工來照顧，每次都至少會留下一人陪著她。
就更別提顧及遠在港城的蘇甜。
港城那邊即使留有人照看，可畢竟遠水救不了近火，哪怕有再多的布局，也總會有疏漏的時候。
如果不是這樣，他們不會在寧士蘭又一次生病之後，才得知港城那邊的消息。
霍希坐在病床邊，握著寧士蘭的手，微微垂著眸，心下一片荒涼。
他不知道要怎麽告訴寧姨這個消息。
就連他都接受不了蘇甜的死，更何況是愛女如命的寧士蘭。
“小希，蘇蘇呢？她還不是不肯見我嗎？”
“……”霍希沒出聲。
在死一般的沈默裏，寧士蘭隱隱察覺到了什麽，握著霍希的手越發用力，“怎麽了？是不是蘇蘇出什麽事？我……我有讓很多人護著她的，我還給了他們這麽多錢……”
寧士蘭逐漸語無倫次起來。
霍明誠急忙趕來，想要安撫她，卻被妻子的絕望神色弄得一怔。
一個不敢想的念頭逐漸浮現在心頭。
他下意識看向兒子，霍希卻只低著頭，微微攥緊的手用力得近乎泛青。
“說話呀？為什麽不說話？到底怎麽了啊？”寧士蘭急切地問道。
霍希猛然擡頭，露出一張滿是淚痕的臉龐，他咬著牙，唇瓣已經被咬得滲出血來。
“寧姨。”霍希忍住顫音，不忍地開口，“妹妹……妹妹她走了。”
一瞬間，兵荒馬亂。
寧士蘭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一把推開了他們。
霍明誠按下按鈕叫醫生過來，一邊攔著寧士蘭，一邊還得護著她，免得她又傷到自己。
“走開！都給我走開！”寧士蘭崩潰地大叫，“我要我的蘇蘇！我的蘇蘇呢，我的女兒……”
她倉惶無助地四下張望，“我……我把她弄丟了……”
“都是我不好的，都是我的錯。”
護士與醫生急匆匆趕來。
蘇甜看著他們都往同一個地方走去，望著那邊的病房看了許久。
門沒被徹底合上，隱約能聽見裏面的哭喊聲。
她的心好像也被揪住了，一滴淚緩緩從眼眶落下。
蘇甜伸出手來，怔然地接住。
鬼，也會哭嗎？
哭鬧聲似乎也越來越大，有的人已經開始好奇地朝那邊張望。
這和她無關。蘇甜這樣想道，可內心的憂傷與無助又是從何而來。
好像有什麽在控制著她的感情，她似乎在為誰的悲傷而悲傷著。
蘇甜默默地捂住心口，在病房門徹底關上的那一瞬間擠了進去。
待她看清病房狀況時，卻不由得楞住了。
這還是她記憶中寧士蘭的模樣嗎？
在蘇甜記憶裏的母親，永遠都是那麽從容優雅，幾乎不會有這麽狼狽不堪、歇斯底裏的時候。
她唯一一次狼狽逃離。
只有兒時，蘇甜惡狠狠咬住她的手，對著她大叫讓她滾的那次。
蘇甜近乎是報覆性地看著她不知所措、想要靠近自己卻又不敢接近的樣子。
——你說會永遠愛我，但是卻把愛分給了另一個孩子。
蘇甜應該感到痛快的，可當寧士蘭茫然然離開蘇家的時候，她心裏卻是一片荒蕪，好像有什麽東西也跟著一同消失了。
也是從那天起，她抵觸寧士蘭，以及她身後有關霍家的一切。
寧士蘭不是和霍明誠結婚了嗎？他那麽愛她，為什麽……她會變成這樣？
蘇甜看見了寧士蘭身上的傷。
她自殺過，自然知道那些猙獰的傷疤意味著什麽。
她一直以為所有的人都在朝前走，只有自己被拋下了。
可是眼前的一切，好像與她的認知出現了偏差。
蘇甜伸手，想要觸碰她的傷疤，毫不意外地穿過了寧士蘭的手臂。
原本還在奮力掙紮的寧士蘭動作卻停頓了一下，她緊張地望向四周，小心翼翼地喚道：“蘇蘇，是你嗎？”
蘇甜一楞。
寧士蘭的臉龐都已經被淚水打濕，她茫然無措地繼續喊著，“蘇蘇，你在哪裏？出來見見我好不好？”
蘇甜無法回應，也給不了她回應。
她只能站在原地，輕輕地說道：“我在這裏，可是……我應該要怎麽面對你呢？”
一劑鎮定劑打下來，寧士蘭倒在霍明誠懷裏。
他嘆息著，將人抱回到床上。
醫生們在做完檢查後離開了病房，屋內就只剩下蘇甜他們。
她走到窗外，看著外面的天空，忽然間烏雲密布，大雨滂沱。
霍希走過來關窗，即將要碰到蘇甜時腳步一頓。
蘇甜靜靜擡頭，看著這位陌生而又熟悉的哥哥，他望過來時，有那麽一瞬間，蘇甜以為他看見了自己。
霍希緩緩關好窗戶，低語了一句，“真奇怪，總感覺剛才好像有人。”
只是他認真地觀察了一圈，始終沒有發現另外的身影。
原本以為醒過來的寧士蘭會歇斯底裏，但沒想到她卻比以往都要冷靜。
越是這樣，就越是令人擔心。
即使出院回到了霍家，霍明誠父子倆也從不敢讓寧士蘭落單。
但在那之後，寧士蘭再沒有過自殘行為。
她安靜地吃藥，冷靜地處理著與蘇家有關的一切。
慢慢的，似乎再也看不見她當初那般歇斯底裏的樣子。
霍家父子見寧士蘭重新振作起來，而她也提出想要出院，在經過了一番檢查，又在醫院觀察了幾天後，寧士蘭終於可以出院。
而蘇甜的活動區域從醫院改到了寧士蘭身邊。
她隱隱有些明白了，自己並不是不能離醫院太遠，是不能去到離寧士蘭很遠的地方。
蘇甜在寧士蘭身邊看著她逐漸吞並了蘇家的產業，對付蘇學義，讓他一無所有。
當蘇學義被趕出蘇家時，他的精神已然崩潰。
寧士蘭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地望著他。
可他卻只是瑟瑟縮縮地蜷縮著身體，嘴裏不住地喊著“魔鬼”“魔鬼”……
蘇甜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麽，居然會變成這般瘋瘋癲癲的樣子。
她曾經無比地渴望親情，可到頭來，什麽也不曾得到……不……或許……
蘇甜不禁看向寧士蘭。
她愛自己嗎？或許愛吧。
可是蘇甜再也無法親口從她嘴裏得到答案了。
“就是因為你……”寧士蘭的聲音響起，她看著地上宛若爛泥的男人，“就是……因為這麽可笑的理由……”
寧士蘭喃喃著，收回視線，再也不看他一眼，轉身離開。
而走到無人之處時，寧士蘭突然說道：“還有一個……就剩一個了……”
剩什麽？一個什麽？蘇甜不解。
“蘇蘇。”
寧士蘭叫道，蘇甜還以為自己被發現了，回頭看去，卻看見她只是神情迷茫地望著虛空，自言自語，“如果……我對聞時下手的話，你會怪我嗎？”
聞時……
蘇甜一怔，心底卻無悲無喜。
這對她來說，似乎是一個很久遠的名字了。
久到……她都快要忘記他了。
只是過了沒多久，就傳來他出車禍被撞成殘疾的消息。
霍明誠告訴她這個消息的時候，寧士蘭靜坐在臥室，只說了句：“便宜他了。”
蘇甜看著她如今的狀態，擰緊了眉頭。
寧士蘭在人前的時候，都是一副優雅從容的模樣，可蘇甜內心清楚，她心上懸了一把大刀，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落下來。
寧士蘭卻已然恢覆了精神，轉頭拿出一個相框，望著相片裏的人，撒嬌一般地說道：“好累呀。”
相框裏，是蘇甜小時候的照片。她坐在鋼琴前彈小星星，鏡頭外似乎有人叫她，於是她回頭，對著鏡頭笑了笑。
於是畫面定格。
寧士蘭照例對著相框說起自己今天做了什麽，只是提到蘇學義和聞時的一筆帶過。
之後又看了下時間，便換上睡衣，往浴室走去。
沐浴露的香味襲來，浴室內的玻璃也被氤氳出層層霧氣。
霍明誠打完一個電話，剛走到浴室門口，想提醒寧士蘭不要在裏面泡太久，就聽見裏面傳來了歌聲。
很輕，很溫柔。
是他曾經聽寧士蘭提起過的，她唱給蘇甜的搖籃曲。
霍明誠靜靜聽著，眉眼間露出一抹憂傷，亦不忍出聲打擾她此刻難得的安寧。
蘇甜聽著這首歌，再想起寧士蘭方才的神情，心裏頓時覺得有些不對勁起來。
她直接穿門而入，剛進到浴室，就聞到了一陣血腥味。
越是靠近這裏，血腥氣息就越是濃厚。
浴室裏放著一個自動播放的錄音機，正是它發出的聲音。
而寧士蘭靠在浴缸邊，用和蘇甜同樣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直到這一刻，她臉上都還帶著微笑，仿佛自己奔赴的不是死亡，而是一個美好的未來。
——寧士蘭陷入黑暗之中，瀕死前卻聽到了一個聲音。
“你有什麽願望嗎？”
“願望？”
“對，願望。”
她想了想，笑道：“我希望我的女兒，能夠擁有一對愛她的父母。”
如果神真的能聽到她的願望，那就幫幫她吧。
她不求別的，只望她的女兒蘇甜能夠幸福，順遂一生。
下輩子。
別再遇到他們了。
蘇甜靜靜地望著，緩緩蹲了下來。
一首歌之後，聲音卻沒有停，反而繼續吟唱的反常引起了霍明誠的警惕，在一次敲門無人應之後，他選擇強行打開浴室門闖進來。
耳邊的兵荒馬亂，蘇甜一概不想理會。
她只楞楞地望著，試圖去觸碰寧士蘭那抹笑容。
她死的時候到底在想什麽呢？為什麽還會露出這樣安靜美好的笑容？
“滴答”。
一滴淚落在了寧士蘭臉上。
可是，她還沒和母親說一句對不起啊。
蘇甜能感受到自己的靈魂一點點變得透明。
她快要消失了。
霍明誠小心翼翼將寧士蘭抱出浴缸之時。
浴室裏那漂泊無依的靈魂，也在瞬間消散了。
另一個時空，一個女嬰出世了。
父母抱著她，望著繈褓中的女兒，笑得很是慈愛。
“你看她笑得多甜啊，以後，就叫她蘇甜吧。”
前塵番外其二
聞時被接回秦家的時候，秦封的病情已經很嚴重了。
那時，他只能躺在床上，掛著葡萄糖用以維系生命。
老太太整天以淚洗面，在又一個私生子被接回來時，她已經失去了爭辯的力氣。
聞時被老爺子帶著來看望秦封時，她只是警惕地審視著他們，生怕兩人會對秦封做些什麽。
秦封緩緩地睜開眼睛，對母親露出一個安撫的眼神，然後，他便將視線落在了聞時身上。
平靜無波，就好似眼前的人與自己無關，他並不在乎他的到來會不會影響他的繼承權。
秦封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他遲早有一天會先父母離去，現在能茍活的每一天，都不過是偷來的時間。
秦封淡淡掃過他，最終將視線定格在了聞時手腕上那突兀的紅寶石手鏈。
如此貴重，顯然不是聞時那時候的身價能買得起的。
幾乎是下意識的，聞時將手背在後面，擋住了那冷清的審視。
但秦封似乎也只是隨意望了幾眼，沒太在意地收回目光。
秦老爺子自認為已經讓這兄弟倆會面，笑著說到下次再讓聞時過來好好陪著秦封，就帶著剛認回來的兒子出去了。
老太太望著他頭也不回的身影，眼中滿是恨意，隨後，目光落在虛弱的秦封身上，漸漸的，卻又紅了眼眶。
秦封感受到身邊的人來了又去，靈魂好像分成了兩半，一半虛弱地躺在床上，一半飄在半空，理智而又清醒地看著他們嘆氣憐憫。
他望著身邊的人，試圖從裏面找出一個期待已久的熟悉的身影。
可秦封究竟在等著的是誰，他也不知。
他只知道，自己好像弄丟了什麽。
心裏總有個聲音在告訴著他，不應該是這樣的。
可是，應該如何呢？
秦封不解地反問，卻始終得不到回答。
某一天，聞時又來到了他的床榻，應付性地在床邊待一段時間。
秦封再次看到被他遮掩般藏起來的紅寶石手鏈，不知怎麽，就回想起了那大片的血色。
他在浴室發現她時，她安靜地躺在血水裏，手腕上是被割了無數道的傷口，鮮血從猙獰的割痕裏流出來，是比這紅寶石更加鮮艷刺眼的顏色。
秦封閉了閉眼。
他想起來了，他曾聽聞的傳言。
他那還未曾見過幾次便已逝去的妻子，生前曾經與聞時是一對戀人。
可秦封沒在他臉上看到過戀人去世的憂傷，他似乎從未想起來過自己曾經有過一位戀人，且很快就找到了新的對象。
但即使這樣，也不影響他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
他不會有悔意嗎？
為什麽可以這樣辜負別人的真心？
秦封的心，前所未有地憤怒起來。
若是自己被這樣的人取代，他又怎會甘心？
也不知道是怎樣的意志讓秦封在堅持著，他竟一天天地撐了下去，且身體稍微有了好轉。
盡管不能恢覆到正常人的健康水平，但卻也比以往好上許多。
柳成旭在為他做身體檢查的時候，也不免替秦封感到高興，“說不定你真的能好起來呢！”
秦封沒接話。
他的身體狀況他很清楚，如今只不過是強撐著罷了。
畢竟只要有他在的一天，只要他還活著，還能言語，父親就絕對不會越過他，將秦家的擔子交到聞時手上。
天資聰慧且從未出過錯的長子，和仍在學習過程，還有得進步的私生子。
聰明人都知道應該選擇哪一個。
秦老爺子便越發猶豫，遲遲不曾確定聞時的位置，如果有的選，他還是更鐘意自小就在培養的長子。
但很快，老爺子就不需要再考慮了。
聞時的花心濫情，終於遭到了報應。
並不需要旁人多做什麽，秦封只讓人傳出風聲，他便被其中一位曾經仰慕過他卻又被傷害了的女孩子的愛慕者開車撞成了殘疾。
秦家養一個廢人的確不成問題，可秦家卻不會浪費資源去培養一個註定沒辦法繼承家業的廢人。
聞時很快就被老爺子拋棄。
秦封卻也在這個時候身體逐漸虛弱起來，他像是回光返照後強撐到了極限，身體的一切功能都走向衰竭。
在國外拍戲的秦昭終於得知消息，連夜趕了回來。
聞時成了廢人，秦洲不成氣候。
如果秦封不在，秦昭將會是唯一能挑起大梁的繼承人。
他陪在母親身邊，無措地望著兄長。
在秦老太太又一次哭暈過去之後，秦昭送母親回屋休息，再次回到秦封房間陪他。
秦昭聽著秦封宛若交代後事一般的遺言，抵觸地搖頭，近乎是紅了眼眶一般地問道：“我不，我不要！哥，您還在，我為什麽要學這些？”
秦封死死攥著他的手，反問道：“難道你要母親一人守著秦家？”
他們的父親靠不住，這是兄弟倆早就知曉的事實。
如果有一天秦封不在了，秦昭又不願意接下擔子，豈非又給了老爺子外面那些虎視眈眈的情人機會？
到時候他們的母親又該如何呢？
秦昭忍住淚意，“我……我知道了。”
秦封交代完所有後續，告訴秦昭家裏有誰是可信可依靠的後，就像是放下了什麽重擔，意識忽然間便模糊起來。
在哭泣聲中，秦封回想起了很久遠的事情。
他與蘇甜結婚那天，她低垂著臉，心不甘情不願地推著輪椅送他回房。
眉眼精致的女生冷淡擡眸，望向他時的目光滿是厭惡與憎恨。
那是蘇甜看他的第一眼，也是最後一眼。
秦封意識迷糊間不禁想道，若是在地府與蘇甜相見，她知道自己傷害了她的心上人，一定會更加恨他吧，說不定還會覺得他多管閑事，她哪裏需要他替她出氣呢？
只是他知道的還是太遲了些，否則，或許還能替她教訓一下吸血她的家人。
不過……
如果可以的話，他們還是不要在那個冰冷的地方相遇了。
她應該早點投胎，遇上一戶好人家，在愛意裏長大。
沒必要……在那麽冰冷的地方呆著。
秦封的意識逐漸渙散。
秦昭見他許久都未有回應，顫抖著手去探秦封鼻息，隨後，整個人癱倒在地。
異世界的新生命降生之時。
此界一個久久支撐的靈魂也已然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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